2018-04-03 13:41:07 来源：广州日报
广州， 史上的那些个第一
“从华南各港，主要是广州和福建各城市驶出的帆船，载着中国商人和成群结队的侨民，驶向印度和印度尼西亚的海岸和港口”——这是荷兰史学家范勒尔在数十年前写下的一段话。它概括性地再现了15世纪以后广东人向东南亚地区移民的壮观景象。
学者们指出，明中叶至清嘉庆年间(1550~1820)，中国是世界经济发达的国家，嘉庆二十五年(1820)，中国的GDP仍占世界经济总量的32.4%，居世界第一位。在那时的许多“洋人”看来，“中国人有世界上最好的粮食——米;最好的饮料——茶;最好的衣料——棉布、丝织品及皮货。拥有这些主要物品和数不尽的其他次要的物产”。所以，当时出洋的这批中国人，在很大程度上来说，就是“技术移民”，他们带去了先进的生产技术和丰富的生产经验，他们和勤劳肯干的当地人一起，创造了许多生产、贸易的奇观。其中，世界最大的胡椒产地的出现，就与他们密不可分。
广东华侨改进技术
造就世界最大胡椒产区
很多留存下来的资料都表明，伴随明中叶开始的蔚为壮观的东南亚移民潮而在当地落地生根的华人们，保持了一贯的勤奋努力的传统。甚至因为身在遥远异乡，无依无靠的缘故，奋斗的劲头更甚。例如，在爪哇的万丹，华侨大部分经商外，还种植水稻、胡椒和酿酒;在巴达维亚，广东华侨种植水稻、水果、胡椒、甘蔗，从事榨糖、酿酒、榨油等农产品加工业;在安汶岛，广东侨民是“聪明、勤俭、亲切，而又善于牟利的国民;在菲律宾，他们“开发了处女地，于无数世纪静止的荒野之中，开辟了茂盛的稻米、苎麻、蓝靛、椰子、烟草和其他谷类的耕种地;他们在峡谷山林间，披荆斩棘，开荒辟野，而后发掘了腹地的宝藏”。此外，他们捕鱼、饲养、伐木、开河、除草、挑水、裁缝、制鞋、编帽、烧砖、制灰、打石、打铁、木匠、建房、行医……举凡你能想到的三百六十行，在海外华人的群体中，都能找到出色的从业者。
据学者们的研究，万丹华侨在16世纪改进了胡椒种植法。这一创举令当地的胡椒生产迅速上了几个台阶，成为世界胡椒最大的生产地。拜加和勿里洞最初的农田几乎都由广东侨民耕作，至上世纪60年代，胡椒出口量占产量的80%，是世界第一胡椒出口地。
胡椒是世界香料群落中至为重要的品种，是“香料贸易”最大宗的船货之一。中世纪的西方对胡椒等香料需求量很大，1498年航海家达·伽玛绕过好望角，到达印度古里，开辟通往亚洲的新航路的主要驱动力之一，就是为了获得便捷的香料来源。
华侨们采取的方法看上去很简单，即采用木柱法。在他们到来之前，这个盛产胡椒的地区的土著居民，只是让胡椒藤缠绕在树上(胡椒子结在藤蔓上)。华侨们则不然。他们在地上插一根短粗的杆子让藤蔓缠绕，这样的好处是能让藤蔓更好地保存所吸收的养料。他们还把藤蔓上的叶子摘掉，使胡椒子受到更多的光照，并用合理密植的方法使胡椒园从原先的每公顷栽种1200株增加至2500株，产量自然增加一倍以上。
这种种植胡椒的方法，今天在中国乃至世界各地仍能看到。这是不知多少代农夫从实践中总结出的智慧结晶。
唐代还是奢侈品
宰相家里囤了八百石
东南亚和印度地区是胡椒的原产地，中国和它们是近邻，很早就开始进口及利用胡椒。南开大学历史学院博士李曰强指出，最早记载胡椒的是成书于晋代的《博物志》，载有胡椒酒及其制法;葛洪则在《肘后备急方》中，留下了胡椒药用的最早记载：“孙真人治霍乱，以胡椒三四十粒，以饮吞之”;晚一些的《齐民要术》中载有用胡椒制作胡炮肉的方法，可见已经作为调味品。
但直到唐代，胡椒仍然属于奢侈品。曾帮助唐代宗清除李辅国、鱼朝恩两个掌权宦官的唐代宰相元载，晚年因罪被抄家时，被搜出胡椒八百石。大文豪苏东坡曾以此典故为诗讽刺曰：“胡椒八百斛，流落知为谁”。由此可见胡椒在当时有多么宝贵，不仅位高权重的权臣要囤货，而且被抄出来之后还要计入贵重财产。
唐代输入胡椒的主要途径是海路。当时在广州设置了市舶司，负责管理对外贸易。胡椒也主要是从这里进口。
到了宋代，胡椒的使用就很多了。元代更甚，所以进口量大大增加。马可·波罗就记载杭州“每日所食胡椒四十四担，而每担合二百二十三磅”。不过这时期胡椒虽然食用功能已经被国人所认识，但在进口商品目录上仍然被归为药物类。
明代当作薪水来发
还造出了最早的“胡椒喷雾”
胡椒成为大众消费品，已经是到了明代的事了。一方面是产地生产规模的扩大，单产的提高导致的产量增加;一方面是国人对之了解的深入，更重要的，是它成为了出产国和转口国重要的国际贸易“硬通货”。南洋诸国如暹罗、苏门答腊、真腊、安南、爪哇、彭亨、三佛齐等，都通过朝贡贸易向中国输出胡椒。
虽然一般认为胡椒应该是在汉晋时期经由陆上丝绸之路从西域地区最早传入中国的，但广州、泉州等东南沿海港口作为长期的胡椒主要进口口岸的地位，令中国南方地区较之北方更早在平民阶层中普及了胡椒的使用。
早在明初朱元璋时期，官方文献中就有动辄数万甚至十数万斤胡椒等香料进贡的记录。洪武七年(1373)，朝廷所积“三佛齐胡椒已至四十余万，即今在仓椒又有百余万数”。永乐年间郑和下西洋之后，胡椒更是大量输入。李曰强指出，据估算，15～16 世纪中国在东南亚收购的胡椒每年就达5万包，或者250万斤。1436年农历三月，朝廷曾“命送胡椒三百万斤进京”，六月即由南方运抵京师，可见当时的市场存量之大。明代通过作为俸禄发放及赏赐等将之大量发放到贵族、官员、军人手中，自然导致其使用的日常化。李时珍编纂《本草纲目》时，胡椒已是“今遍中国食品，为日用之物也”。
常看国际新闻的人，对于“胡椒喷雾”这个词应该不会陌生。“胡椒喷雾”在明代就有类似的鼻祖，而且包括“贼点头”“法火药方”“九龙喷水”“小神沙”等多种。比如“贼点头”是“以竹为之，下装木柄，先入发药在下，后入毒药在上，毒药以牙皂、石灰、胡椒、蓼末、皂荚、砒霜、狼毒等物合成，不拘水陆战阵，务乘上风，造以数百枚，一齐发之，贼着此药，眼即立瞎，喷涕不已”。“点头”者，说的自然是敌人中招后摇头晃脑试图减缓痛苦，尽快恢复的窘迫情形。
今天每个厨娘的案头，应该都备着一小罐胡椒。我们在研磨他们的时候，是否能想起，那些最先提升了胡椒产量的广东人，想起进口胡椒最多的古代广州港?
